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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一阵子,有一个有趣的新闻。
 
某省某县某小学,一位夏老师,在利用午休时间给部分学生辅导作业时,因何X同学字迹潦草,因此用教鞭打了他几下屁股。
 
这下子捅了马蜂窝,学生家长不干了。他们先联系了夏老师,在得到口头道歉后,又联系了校长,第二天又到派出所报了案,之后和亲属五六人到学校讨要说法,同时向教育局反映了此事。
 
事情闹得很大,自然没法善了。
 
学生方面,学校对何X进行了心理帮扶,并应家长要求带他到省会大医院救治,学校校长还私人暂借30000元交付何X母亲手上。最后的诊疗结果是皮下软组织损伤,治疗方式是三七片泡水口服。
 
老师方面,除了各种通报批评、口头书面道歉之外,还由当地派出所对其进行了训诫,并给予了行政记过、调到偏远乡镇小学工作、取消当年教师绩效及年度目标考核奖励等一系列惩处措施。
 
看完这个新闻,我的第一感觉是:
 
这个何X肯定是亲生的。
 
我小时候也被老师打过。
 
那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一天下午,我跟几个男生在楼道里打闹,一不小心拳头碰到了一个女生的鼻子,当场就把她打哭了,鼻血也流了下来。
 
违反校规,过失伤人,结果自不必说,老师把我拎到讲台上罚站,脸朝黑板嬉皮笑脸地站了一堂课。后来老师大概是认为我反省得差不多了,就让我跟那个女生道歉。
 
三四年级的小男生,你懂的,天是王大我是王二,只知有己不知有人,受罚可以,道歉不行。
 
老师急了,推了我两把,我踢了她一脚。老师大怒,把我翻过来在后背上拍了两巴掌,让我滚回家,第二天请家长。
 
我提溜着书包回家找我妈告状,还撩开衣服给她看老师打的红印子,结果我妈说我活该。后来我爸回来了,听我妈说完经过,就开始满屋翻东西。拿起个衣架挥了挥,好像不太趁手;拿起个苍蝇拍看了看,好像又有点轻;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,直奔厨房,拿出根儿擀面杖来。
 
我一看大事不好,那擀面杖是最大号的那种,比我胳膊都粗,立起来都快赶上我高了,这一棍子下去,非开瓢儿不可,于是腰也不酸了,背也不疼了,三十六计走为上着,撒腿就跑。
 
就这么在外面晃了一晚上,又冷又饿,最后没辙还是回了家。我爸我妈都睡了,桌子上一碗面条。
 
那大概是我吃的最香的一碗面条,虽然有点坨了。
 
第二天照常上学,见了老师也没提请家长的事,奇怪的是老师也没提,就好像昨天的事压根就没发生,我们就在一种尴尬的默契之中上了一天课。
 
过了两天,事情淡了,大家凑在一起开玩笑,我给他们讲我爸怎么从厨房抽出一根大棍子要揍我,我怎么见势不好撒腿就跑,夜里外边怎么冷,我缩在一个垃圾筒后面怎么打哆嗦,怎么听见猫头鹰叫,怎么看见一个喝多的人在路边吐,因为没看见我还溅了我一鞋,我因为怕他把我抓回家交给我爸,怎么连声都没敢吭……半是写实半是虚构,声情并茂、手舞足蹈,大家哈哈大笑,那个女生也在一边笑——我突然发现,原来她长得还挺好看……
 
当然,从此以后,我再也没在楼道里打闹过。
 
我们这代人小时候,老师体罚学生是很平常的事情,那会儿的家长说让老师把“孩子当自己孩子,该骂骂该打打”,说的就是很字面的意思,并不是什么客套话。
 
当然,根据老师“狠辣”程度的不同,体罚的方式方法也因人而异。小时候一般都比较直接,打手板、打屁股之类的,长大了得考虑学生自尊心,就换了方式,一般是到操场上跑圈,我还知道有个比较“阴损”的老师,发明了“顶水桶”——让违纪的学生脑袋上顶个水桶在走廊罚站,要是敢不服或者偷懒,他就往水桶里倒水……
 
虽然体罚比较平常,但我们好像也都平安长大,并没出现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,当然更不需要什么“心理帮扶”或者“三七片泡水口服”。
 
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不是跟我们当年的组成成分不太一样,心灵和身体都是玻璃做的,需要家长如此大动干戈,先找老师,再找学校,后找教育局,还得报警,还得纠集五六个亲戚上学校要说法。
 
当然,我一直是个阴谋论者+纯粹小人,不啻以最坏的心思揣测他人。在新闻中,有句话很重要:
 
学校校长私人暂借30000.00元交付何X学生母亲手上,用于何X学生的诊治,诊治结束后结算。
 
不知道校长的钱买完三七买完水之后还剩多少?还回来没有?如果没有,家长的目的大概可以猜知一二。
 
这个新闻之所以火起来,并不是因为教师体罚学生,也不是因为家长聚众闹事,而是因为在传播过程中,有好事者在后面加了一句话:“4月17日,夏老师悬梁自尽了……”
 
最后这句话,后来经县政府官微证实,纯属谣言,夏老师并没有死,而且在新岗位上“情绪稳定”、“积极工作”,这让我们不禁长舒了一口气;但同时,这个辟谣似乎又能够反证,除了“夏老师悬梁”是个谣言,其他一切关于学生的、关于老师的处理,都是事实。
 
于是,我们不禁感慨,中国教育是怎么了?
 
一个利用休息时间给学生补课的教师,一个因为学生态度不端正体罚学生的教师,要被批评、训诫、通报、赔钱、罚款、调离……处理如此之重,试问以后还有哪个老师愿意对学生多加管束?
 
古人云“严师出高徒”,当为人师长者因为社会的压力、因为教委的压力、因为学校的压力、因为家长的压力,只能减负,不能加压,只能感之以德,不能束之以威,教育的效率,会不会大减?
 
近些年来,我们泊来了很多西方“快乐教育”的理念,倡导课业减负,倡导素质提升,但不得不说,仅仅学到了皮毛,丝毫没有得其精髓。
 
所谓“快乐”,是指要重视孩子的选择,让他们在学习的方向上感到“快乐”,并不是说在习惯、方法的培养上也一味地“快乐”。在一些私立名校,特别是类似伊顿公学这样的精英教育机构中,管理一样严格,压力照旧山大——学习本就是一个被逼成长的过程,本就应该是汗滴滴血淋淋的——“小树得砍、孩子得管”,没有斧凿的雕琢之痛,不经成长的蜕变之苦,所谓国之柱石是能够自然生长而成的吗?
 
我也认为应试教育和唯分数论应该批判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随意指摘学生书包太重、老师态度太凶,妄想在“一片祥和”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孩子。
 
戒尺之所以叫做戒尺,是因为它既框画规范,又戒除习弊;教鞭之所以叫做教鞭,是因为它既是导人向善的指挥棒,又是驱马向前的小皮鞭。
 
所谓“恩威并施”,“尺”和“教”是恩,“戒”和“鞭”是威,二者犹如人之双腿,缺一不可。少了一个,就只能单腿蹦,不仅蹦不远,还蹦不稳,随时可能栽到沟里去。
 
2017年6月13日于北京海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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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浪

杨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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